独家专访丨永远在路上,永远与自我对抗

发布时间:2021/11/2 15:51:54 来源:沈阳学吉他 发布:刘巍 阅读:


第一次听匡俊宏的演奏是在2017年慕尼黑的ARD国际音乐比赛上,那时本地广播连续好几日都在报导一位中国少年闯进了ARD吉他组的决赛且表现不俗,这样的报道自然也引起了我的兴趣。之后,他在决赛中演奏了西班牙作曲家罗德里戈(Joaquín Rodrigo)的《阿兰胡埃兹协奏曲》(Concierto deAranjuez),凭借着这首曲子,他拿到ARD国际音乐比赛吉他组第二名(第一名空缺)、观众选择奖和基金会特别奖。值得一提的是,获奖时他只有17岁,因此他也成为了ARD国际音乐比赛历史上最年轻的获奖选手。2021年新年假期,我与匡俊宏约好一起聊聊。本计划30分钟,但最终进行了近一个半小时。从这位未满21岁的少年的话语中,我感受到了他与古典吉他之间的灵魂碰撞,迸射出年轻的、充满激情却又稳重的火花。


少年的旅程:拉萨、成都与美国


可能很多人都好奇,学古典吉他的人在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这件乐器,毕竟较钢琴和小提琴,古典吉他实在算得上冷门。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匡俊宏,他告诉我,会选择学习古典吉他,与他生长的环境息息相关。


匡俊宏的父亲是一名摇滚乐队的贝斯手,但同时也会弹古典吉他。孩童时代的匡俊宏经常跟随父亲四处巡演,演出之余,父亲总是会弹一些古典吉他的乐曲给他听。在这样的影响下,匡俊宏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古典吉他的学习生涯,那时候他的父亲主要教授给他一些音乐基础理论和古典吉他的演奏基础。“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三年多。”匡俊宏告诉我。现在回想起这段经历,一切仿佛如同命中注定一般。自此古典吉他成为他相伴一生的事业。


2008年,学习过一些简单的乐曲之后,匡俊宏和父亲从父亲工作的所在地西藏拉萨穿越了大半个中国,到了最北边的沈阳参加全国性的吉他比赛。也是在这个比赛上,匡俊宏认识了他音乐生涯中另一位重要的人——四川音乐学院吉他专业教授徐宝。在得到教授的致电后,匡俊宏一家决定把家从拉萨搬到成都。就这样,他正式开始跟随徐宝教授继续学习古典吉他;也是在这期间,他参加了许多国际性的比赛,举办了多场音乐会。


命运的再次转折发生在2013年,少年迈开了走向远方的脚步。那一年,美国的古典吉他大师巴鲁埃克来中国举办两场音乐会,一场在上海,一场在成都,匡俊宏受邀在上海场的音乐会上作为“暖场嘉宾”进行开场表演。随后巴鲁埃克在成都举办大师课,课上匡俊宏展现了扎实的基础和天赋。巴鲁埃克强烈建议匡俊宏15岁时到美国跟随他学习。两年后,经过国内外教授们的全力沟通,本该在国内上高一的匡俊宏在保留川音附中学籍的情况下被允许破例直接跳过高中阶段。9月,他如约飞往美国,开始了古典吉他的本科学业。

 

被误解的“古典吉他”


在大众眼里,提及吉他,最先想到的还是常作为人声伴奏乐器的“流行吉他”,说起来匡俊宏的古典吉他生涯也可以算是“始于”流行吉他。


对于生长在“流行与古典”混合生态中的匡俊宏来说,搞清楚这条界线似乎算不上一个难题。但匡俊宏说,他小时候其实并没有刻意关注这些概念,只知道自己所学的是古典吉他,因为父亲告诉他,学吉他一定要学古典吉他,这样才可以学到更扎实的基本功。直到后来他遇到许多吉他爱好者,却发现他们并不能够准确分别古典吉他与民谣吉他的区别,他才发现大众对古典吉他还是存在着许多误解。“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无奈。”匡俊宏笑道。但他的无奈并非对流行吉他的轻视;相反,对于匡俊宏来说,两种风格都挺有意思。


在他看来,两者最本质的区别有两方面。一是演奏方式不同,流行吉他常作为伴奏乐器,而古典吉他是纯粹的独奏乐器。二是乐器构造的不同,这也导致了使用情境的差异:古典吉他要完成独奏,需要有合适的声学环境来帮助其展现,以科学的声学条件作为乐器的音量支撑格外重要,因此演奏场景更多是在音乐厅;而流行的民谣吉他可以利用插电来弥补音量上的问题,因此演奏场合也更宽泛一些,比如酒吧、街头、露天音乐节。


他其实也能理解这种“误解”——古典吉他进入国内的时间太短了,影响力远比不上钢琴、小提琴,并且大众平日里接触较多的也是流行吉他。类似的情况同样发生在西方。古典吉他的普及度远没有那么广泛,为它创作的作曲家自然也相对较少。就曲目库而言,其他乐器之间可以共享很多音乐家,比如贝多芬、肖邦、柴科夫斯基,而这些作曲家都没有给古典吉他写过曲子。这就导致它很难融入“音乐圈”,往往待在自己的圈子里。“我在美国念书时,甚至有同学很惊讶音乐学院居然有古典吉他这个专业。那时我才意识到,误解不仅仅局限于国内,也存在于国外。我理解这种误解,但也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消除它。”匡俊宏说。


“ARD国际音乐比赛给了我破局的契机”


2017年,匡俊宏在赢得ARD国际音乐比赛后,随即在欧洲最大的古典音乐厂牌之一Naxos录制发行了古典吉他协奏曲专辑,他也是首位在Naxos发行古典吉他协奏曲的中国古典吉他艺术家。在大众看来,这无疑是一段年少成名的闪耀经历。可回忆过去,匡俊宏清楚地记得,17岁的他在得知自己拿到ARD国际音乐比赛的大奖后的第一反应是“可惜”,因为只差一点他与第一名失之交臂。他认为,尽管第一名空缺,但这不代表他得到的第二名就等同于第一名,他与第一名之间还存在着客观差距。时至今日他还会经常翻出来回想,他想通过记住当时的心情来不断地鞭策自己。但矛盾的是,他又觉得庆幸,自己得到的是第二名,因为这个第二名带给他的动力和意义远远超过第一名。他告诉我,他时常会害怕自己如果当初真拿到了第一名,会懈怠身上的那股劲儿,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很感谢这个第二名。


这种矛盾,就是他在比完ARD之后延续至今的“后遗症”。他没有倦怠,而是不断前行,挑战自我。除了日常的基础练习,他还特别注意塑造自己的整体音乐观念,不只是乐谱和演奏技巧,而关乎对整个西方音乐史的认知与感悟,也关乎文学等多方面。他认为他要补的课太多了,对于艺术的认知也需要持续刷新。“别人为什么写,他们又是如何创造自己的音乐逻辑的,弄清楚这个很重要。没有灵魂的演奏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吉他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媒介,它表达了我脑海中所想,所以我需要不断地丰富自己,找到能触动观众的点。”匡俊宏这样解释。


不仅如此,ARD比赛也让匡俊宏重新审视了吉他与其他乐器之间的关系,所以他选择了更多地参与室内乐的合奏训练。他在比赛中结识了很多优秀的艺术家,比如并肩作战的意大利小提琴战友Andrea Obiso就是同在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念书的艺术家,他们后来也经常约着一起练习。在这个过程中,匡俊宏试着理解如何与其他乐器互动,如何去完成那些共享作曲家的曲目,如海顿、舒伯特等。他想通过配合来丰富自己的演奏。


就这样,他记住了拿奖时刻的瞬间感受,并在这场比赛后重塑了自己的整个音乐观,为自己破局。同时,ARD也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扇的新世界大门,现当代音乐也是其中之一。


ARD比赛有一个传统:在赛程进行到一半时,参赛者会收到一份来自组委会的“大礼包”,里面便是当年组委会委托当代作曲家所创作的作品。自收到作品之日起,参赛者便要开始练习,直到在半决赛中进行世界首演。匡俊宏收到的礼包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Vito Žuraj 的“微分音”作品(Interfret for Gitarre solo)。从第一轮到最后一轮决赛,ARD持续近半个月,室内乐、新作品、协奏曲,每一项都要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极致,才有可能进入下一轮,走到最后。因此,尽管之前对现当代作品接触有限,此刻他也必须要去突破。他费了不少功夫学习,终于咬牙坚持下来。赛后,匡俊宏开始尝试现当代作品,花更多时间研习现当代作曲家,如布里顿、亨策等等。


我问匡俊宏:“你在比赛时,想过自己会拿奖吗?”他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在赛前我就相信自己一定会拿奖,但我同时又不太在乎拿奖这件事,比起这个,我想知道我的下一轮有没有比上一轮更好。”

  

永远在路上,永远挑战自我


聊天接近尾声,我问俊宏:“有哪种生活方式是你向往的吗?”他沉默片刻后告诉我:“我喜欢永远在路上的那种感觉。演出也好,旅行也好。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生活很充实多彩。直至今日,我的艺术上的灵感也都来源于我的旅途。”


谈及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演出,俊宏说起在瑞士的经历。那是一年冬天,他从美国飞往瑞士演出,在阿姆斯特丹转机时,突发大雪导致航班取消。直到第二天演出前他才赶到,整个旅程非常艰辛。来接他的是一位老爷爷,开着一辆比自己更老的车。两人在这辆车上摇摇晃晃地前行,雨刷也不工作,隔一会儿就得下来人工除雪。就这样一路慢慢晃到了音乐厅。他说这像是一场公路旅行,有点微妙,也有点酷。


“永远在路上,永远挑战自我。”这是21岁的匡俊宏的生活观,也是他的音乐观。少年,策马远行,不惧前方,也不拘泥于眼下的辉煌,如同中世纪的游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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